母亲从老家给我带来了许多荠菜,是她冒着寒冷从故乡的田间地头挖来的。经历冬日风吹霜冻的荠菜,不再鲜嫩翠绿,倒也肥厚壮实。乌青色的叶子,白色的粗壮的布满长须的根,展示着它倔强的生命力和搏击严寒的精神。
我把一棵荠菜捧在手心里,放在眼前,望着它,就像凝视一个久未谋面的老朋友,思绪被叶片上残余的那抹绿抚摸着,柔柔的,暖暖的。遥远而又温暖的故乡便浮现在我的眼前:夕阳西下,缕缕炊烟袅袅升起,母亲站在村口唤我的声音又萦绕在耳边,她温暖的身影离我似乎只有一个转身的距离。
开春的荠菜最惹人喜爱,它们在田间地头舒展着柔嫩的身姿,娇娇俏俏,青翠欲滴,如刚刚睡醒的少女,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鲜绿油亮的光泽,散发出勃勃生机。少时不擅长“割草”的我,这个季节也会提着竹篮和小伙伴们一块下地,只因它对于我是个充满期待与幸福的日子,我终于可以吃到盼望许久的母亲做的“荠菜粥”了。荠菜粥是儿时的我最喜欢的美食,只有开春的荠荠菜才最鲜美爽口,适合做荠菜粥。尽管荠荠菜有各种做法,包饺子、凉拌、煲汤……,但我独爱母亲做的荠菜粥。
许多野菜和小草的名字我都叫不出,但在广袤的绿色原野里,我却能够一眼辨认出荠荠菜。我蹲下身,拣肥美壮实的,用铲子小心翼翼地连根一起从土壤里挖出来,把它举在阳光下端详,目光掠过那蓬勃茂盛的绿色叶子,我似乎看到各种绚丽的色彩涌现在我的眼前,一切是那么美好神秘而又不可思议!
回到家里,母亲把菜倒在屋地上,我便拿只菜盆,搬个小板凳坐下,认认真真地择起菜来。此时,母亲手里就有了忙不完的活,一边干着活还不时回头看我,嘴里往往会自言自语:“没想到呀,俺妮长这么大了,会帮妈妈干活了!”眼里是满满的幸福、骄傲和安慰。
母亲把我择好的荠菜淘洗干净,放在筐里晾干,点燃灶火开始做饭。此时的我就会抢着帮母亲烧火,尽管我时常会把一炉膛旺火烧得烟雾腾腾只剩火星儿,呛得我和母亲又是鼻涕眼泪,又是咳嗽喷嚏,但我仍旧喜欢帮母亲干活,并且情绪高涨,乐此不疲。母亲把少许植物油倒进锅里,待油热后,再放上花椒、葱花和姜末烹出香味,然后放入泡好的黄豆,再加上水,待沸腾后倒入搅好的面糊,开锅后开始放入荠菜。荠菜不用切碎,把她们整棵地放进去,慢慢搅动,最后放上盐和味精,一锅烟雾缭绕、清香扑鼻的荠菜粥就做好了。
母亲开始盛饭,我就会在一边指挥:给我盛大棵的荠菜,给我碗里多捞点豆子。母亲就会笑咪咪的按我的要求给我盛好荠菜粥,端到我的面前,此时的我就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骄傲与欢喜,断然是不吃馍的,往往一口气喝上两大碗,直喝得满头是汗,肚子鼓胀起来。时至今日,想起小时候吃饭的样子,心里就奇怪,现在吃一碗饭也就饱了,那时小小的我,两碗饭是怎么吃下去的。
后来到了上学的年龄,跟着父亲去外地上学,我是如此的不情愿,往往哭着离开家里,节假日又笑着回来。没有母亲陪伴的那些日子,或多或少给我心里留下阴影和伤痕!时常会有无端的孤独和哀伤牢牢抓住我的心,让我沉重地喘不过气来,那种严重的不安全感,有时让我几近崩溃。这给我造成一种错觉,觉得母亲也是不安全的。参加工作后,有一个阶段我拼命地挣钱,然后寄给母亲,让她觉得我生活得好,让她放心。许多年后,我终于明白,母亲需要的是女儿能待在她的身边,或者经常见面,长久地陪伴!
我站在窗前,举着一棵荠菜,阳光从窗户上照进来,温柔地洒落在菜叶上,那抹嫩嫩的绿愈加清翠可人。今天,我也要为母亲做一顿荠菜粥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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